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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关于芯片码农的小说《穿梭》第四章-1

热度 12已有 560 次阅读| 2023-7-13 21:06 |个人分类:《穿梭》|系统分类:生活杂谈

妹妹在村口接到哥哥,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嫂子怎么没有一起回来?”陈松涛笑笑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一会儿到家让她跟王丹谊打电话。到家时,母亲没有看到王丹谊也略显失望,但作为长辈,她也完全理解,离家一年了,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谁不想念自己的家,哪个父母不想尽早见到自己的孩子。母亲还在劝导陈松涛,去年春节王丹谊大包小包地来家里拜年了,今年陈松涛应该也先去人家家里,这样才显得有礼数。陈松涛笑笑,表面说是自己的失误,没有安排周全,内心却在翻滚。他是多么想去王丹谊家里给两位长辈拜年啊!他是多么希望王丹谊的爸爸认可自己!但这些他不能跟眼前的母亲诉说,他不希望打碎母亲对儿媳妇的美好想象。

两人在郑州火车站分开时,王丹谊依偎在陈松涛的怀中,向他保证这次一定会说服爸爸,打破阻隔两人的唯一屏障。望着王丹谊那真诚的目光和对这份爱的坚定,陈松涛心中对她爸爸的愤怒与怨恨也涣然冰释。南下的火车缓缓驶出,他在站台上目送心中的期待消失于凝霜浓雾中。他在内心祈祷,希望这份真挚的爱情能够感动上苍,能够得到父母真诚的祝福。

回来之后,陈松涛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和同学聚会,他的心思全在妹妹的作业和功课复习上,再过半年,她就要迎来人生的第一次大考。妹妹的学习成绩在班内一直名列前茅,在整个年级也能稳定地保持在前三名。但中考是来自全县两万名考生的同场竞技,面对的是全县的优秀选手。而且,乡村初中的教学质量与县城几个初中相比有很大落差,一所乡村初中一年考上高中的学生比例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甚至更低,远低于那些著名的县城初中百分之五十、六十的升学率。所以,有钱有关系的父母会通过各种途径,提前把孩子送到那些著名的县城初中读书,在万人竞赛的长跑途中拉孩子一把。

每座高中都会变相地设立各种实验班、菁英班等,来招揽那些成绩优异的学生。这些班级配置了各科优秀的教师,从教学硬件、软件再到学习环境,都能确保是整个学校的顶流。这些学生像盈盈绿草中的一朵红,被倍加呵护,他们也成了提高三年后学校高考升学率的期盼和保证。陈松涛对妹妹的期望不仅仅是考上高中,当然,他也从不担心这一点,他希望妹妹可以进入实验班,与更多优秀的同学为伴,向更加优秀的老师学习,以期三年之后兄妹两人可以在上海会合。

“学校里这几年有人考入过一高的实验班吗?你了解过没?” 一高也是陈松涛的高中母校,他当时以两分之差错失了进入实验班的机会。由于已经初中毕业多年,陈松涛对乡里初中的升学情况已经没有多少了解,他希望以往年的升学数据来激励妹妹。

“去年没有,前年好像有一个。”瑜涛一边写着模拟考题,一边随意地回答,似乎她对这个实验班不屑一顾,也好像她胸有成竹。

听到现在的升学率,陈松涛感到不可思议,毕竟当年他们班上就有两位同学各考上了一高和三高的实验班,但现在一所学校竟然考不上一名,为何退步得如此之巨。他的思绪已经飞过堂前,落在田间那棵孤独老桐树干枯的枝头,脚下是一片拂霜的麦田,远处升起几缕炊烟。思绪再次起飞,穿越时空,回望了这座村落在几年间的变化,他似乎从中找到了答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自己深爱着的村落也成了全国众多留守村、老人村中的一个。平时在整个村子里很难看到年轻人,只有在村委会前那棵老槐树下依偎着的几位老人和旁边小学响起的铃声,还在印证这是一座有生气的村落。由于人口流出,隔壁两个村子的小学已经关闭,学生都整合在这同一所小学里,即使这样,学生的数量也在逐年减少。小学前方那条村里的主干道虽然已经从泥土路变成了柏油路,再到现在的水泥路,但坐落在路两旁的房屋却在逐年衰败,院子里和房顶上荒草丛生,一些历经岁月的土坯房也在岁月的洗礼中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和院子里一棵干枯的杨树,而房屋的主人已不知身在何处,当月明人望时,他是否还眷恋着故土乡音。

前天陈松涛碰到自己孩童时的玩伴,人家已经怀抱自己的孩子,并且在县城里买了房子,夫妻两个在县城开了一家汽修店,母亲帮忙照看着孩子,父亲在县城打一些临工,生活平凡但却幸福,老家慢慢变成了一种寄托,只是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地方。而现在结婚必须在县城置办一套房子的世俗标准,又在加速着村落的衰败。当适应了城市生活的舒适与便捷之后,又有多少人会愿意返回质朴的农村呢?!甚至现在春播秋收的农忙场景也一去不复返了,一亩田一年的收成不过千元而已,又有谁会守着这田地过日子呢?!在大批劳动力进城务工之后,成片的农田就以个人或者集体的名义被承包出去,用做各种目的。乡村振兴的口号喊了多年之后,很多乡村不仅没有振兴,反而变得更加破败,但县城却越来越繁荣。

瑜涛没有听到哥哥的回音,便抬起头,果然看到哥哥在发愣,她叫了一声“哥”之后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其实也没啥,我们学校的好老师都通过各种关系调到城里去了,现在城里新建了好几个高中,还有一些同学也转学了,所以也就这样了。”陈松涛终于明白妹妹的态度不是胸有成竹,而是无奈。

“那怪不得,人往好处走嘛!你不要气馁,你想想看,我当时只差两分,你现在学习成绩比我当时好多了,肯定会轻松考上的。”陈松涛抚摸着妹妹的头,以示鼓励和信任。

“我没有气馁,我肯定能考上实验班的,只是觉得不公平,好老师都调走了,那农村的孩子以后还有啥机会?差距不是越拉越大吗?”陈松涛没有想到妹妹的思路如此开阔,他正要开口解释,妹妹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上学那会儿的任素民老师吧,他们两口子今年也调走了,现在学校里的老师很多都是刚毕业的。”

妹妹口中的这位任老师,从初一开始就担任她的班主任。巧合的是,任老师当年也是陈松涛的班主任。任老师教数学,在学生中有很高的威望,也是全校公认的教学标兵;任老师的夫人也是学校的老师,教政治。如果县城的学校通过各种方式征调乡村中学的优秀老师,那么在陈松涛看来,任老师离开这所他任教十年有余的学校也只是时间问题。对于新调来的这位比自己哥哥还年轻的班主任,无论是从教学水平还是个人情感来讲,瑜涛都感到了失落。陈松涛感到了一股负面的情绪在影响妹妹的学习和判断。

“你觉得任老师离开你们去县城对不对?”陈松涛想以提问的方式引导妹妹,以此消除困扰她的负面情绪。见瑜涛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只有自己优秀了才有机会认识更优秀的人,而且也应该去认识更加优秀的人。要不然,人人进步的动力在哪儿呢,你说对不?你可能对任老师去县城教学感到了失望,但你站在他的角度去想一想,他是否应该走?他只是一个平凡的老师,面对的是一群可爱的学子,他的职责是努力完成自己的教学工作,至于是哪里的学生,这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他没有背负舍己为公的使命。同时,他还是一位丈夫、一个爸爸,他也想为家庭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你觉得这样有错吗?”

“可是,跟任老师相比,新来的那位班主任太差劲了!”瑜涛像是在反驳,却又不找出合适的理由。

“你是不是主观地带着抵触心理去评判这位新老师的?你不能按照任老师的标准去要求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谁也不是一口就吃成胖子的,你敢确定五年或者十年之后,这位老师的教学水平不会比任老师高吗?再说了,任老师也是从刚毕业一步步走过来的,我上学那会儿,他也是刚毕业没多久,是学校为数不多的本科生,所以学校才让他担任了班主任,几年下来,不也得到了你这么高的评价嘛!这位老师既然担任了你们的班主任,他自然有他的优势和特长,我相信学校的安排不会毫无道理。”看着妹妹低头不语,陈松涛停止了他的说教,在这个关键时期,他要尽量避免增加妹妹的心里负担。

两兄妹的对话戛然而止,妹妹的圆珠笔在卷子上飒飒作响,院内飘荡着母亲在灶火旁剁肉的声响,干瘪的空气里被西北风送来松木柴火燃烧的浓香,陈松涛准备起身看看母亲是否需要帮忙。

“哥,我想好了,不管老师咋样,学习是我自己的事情。再说了,还有半学期我就毕业了,现在是突击各种模拟习题,我得调整好心态,为了实验班!”瑜涛放下手中的笔,望着哥哥的眼神中又恢复了灵光。

“对的,你要是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像你说的,学习是自己的事情,不要太在意外界的环境,加油啊!”陈松涛上前再次抚摸妹妹的头,心里突然放松了许多。

陈松涛坐在灶台旁,懒散地增添着柴火,不时用一根木棍插在这些柴火中间上下撬动,以便让更多的空气流入,使它们可以更充分地燃烧。他再次打开手机,王丹谊仍然没有回复他在中午发出的那条打情骂俏的短信。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王丹谊在走亲戚没空回复信息,或者她正在和同学聚会,还没来得及看手机。他假设了多种场景,却唯独回避了他不愿意看到的、而王丹谊却要独自面对的困境。可你越是要回避,它却越向你靠近,这可能就是墨菲定律的另外一种解读吧。

看到信息时,王丹谊刚和爸爸发生了争吵,根本没有心思回复陈松涛,和高中好友的聚会也被借故推辞,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委屈和不解全在心头缠绕。

王丹谊知道爸爸的脾气,回来时给爸爸带了两瓶好酒,还特意强调这是陈松涛买的。在家的前几天她一直围绕着爸爸说说笑笑,父女俩的感情又回到了孩童时的亲密无间,这一切都是为在父母面前再次谈起陈松涛而做的铺垫。

“爸妈,我下午去和同学聚会,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午饭时,王丹谊提前跟爸妈报备了接下来的安排,这是她在父母面前作为一个乖乖女的表现。

“去吧去吧,女大不中留啊,就不会陪我逛逛街啊。”妈妈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撒起了娇。虽然王丹谊已经回来了四天,但相聚总是短暂的,一想到过几天她又要离开,当妈妈的总觉得跟女儿相处的时间太短。

“我的妈妈呀,这都连续逛了三天了,就我们这个小县城,你说还有哪个商场、哪家店你不知道的。”王丹谊蹭到妈妈怀里,反撒娇。

“你同学聚会都谁去啊,上学时跟你关系最好的孟凡晓去吧,她现在咋样了?”王丹谊爸爸的插话看似无心,但用意却极深。

“爸,去年她不是还来过咱家嘛,你忘了?”王丹谊给爸爸介绍了孟凡晓的近况,当她讲到最后时也终于明白了爸爸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

孟凡晓是王丹谊的初中和高中同学,两人同窗六年,她们都是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老师重点培养的苗子。从初一坐同桌开始,两人就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和学习同伴,上高中后为了挤出更多的时间学习,她们都选择了住校。而为了照顾这两位承载着学校高考声誉的希望之子,学校特批,给两人腾出了一间双人宿舍,给她们提供全方位的学习保障。报考大学时,孟凡晓顺利地考入了浙江大学,而王丹谊以三分之差与心仪的中国人民大学失之交臂,被调剂到了河南大学。当得知录取结果之后,学校领导觉得可惜,特意登门拜访,劝说王丹谊的父母让她复读一年,以达到她自己的目标甚至可以有更高的选择。王丹谊坐在妈妈身边没有答话,不甘、失落和所有复杂的情绪都顺着眼泪淌下。

一位花季少女心中那颗雪滴花即将盛开时,一场不怀好意的疾风骤雨不期而至。她梨花带雨,向天呐喊,向命运哭诉,她不需要这困苦对自己意志的考验,她只想向阳花开,春风和煦。

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王丹谊并没有兴奋欢愉,却陷入了失落的情绪。她想到了孟凡晓,想到了这位一起共同学习六年的好朋友在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激动的泪水,想到了两人就此开始形成的命运反差和人生道路的不同,想到了两人可能渐行如陌路甚至不再联系,想到了就此失去这位好朋友。擦掉录取通知书上的那颗泪滴,回想着老师家访的话,她萌生了复读的念头,她要与命运抗争,以尊严的名义。但妈妈坚决不同意她这个决定,这是一场赌博,有太多的学生复读一年,考试成绩不升反降,他们承受了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心理压力,更有甚者,由于心理压力过大,复读的高考成绩一落千丈,不仅没有考入理想的大学,甚至连一般大学的入学资格都无法达到,学生还因此患上了心理疾病,一个家庭的命运就此发生了改变。妈妈担心自己的女儿,虽然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很低,但她依然坚持让王丹谊直接走,坚决不能复读,即使这不是女儿理想中的大学,母女二人为此陷入了冷战。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孟凡晓就来找王丹谊,她并没有分享自己的喜悦,而是梳理了各种理由来劝导这位失意的好友。其中有两条深深打动了王丹谊:第一,虽然现在的大学不理想,但自己本人不要气馁和放弃,大学四年之后可以继续考研究生,理想大学的校门始终为自己敞开;第二,大学并不是一个仅仅比拼学习成绩的地方,或许你到时遇到的一个人或一件事,会让你觉得高考做错的这几道题突然变得有意义。在孟凡晓的鼓励和妈妈的劝导下,王丹谊踏入了河南大学的校门。虽然分隔两地,但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和电话的联系,每年的寒暑假两个人再次聚到一起,彼此都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不完的趣事。只是王丹谊的考研计划被爱情搁浅,而孟凡晓和男朋友一起考取了国外的研究生,继续出国深造。

当得知王丹谊的爸爸反对她和陈松涛交往时,孟凡晓趁着去年回国探亲,还特意来家里劝导。但在强烈反差的刺激下,王丹谊爸爸的抵触心理不降反升。女儿从小就是爸爸的骄傲,家中整个墙面的奖状是他内心骄傲自豪的最直接体现,他毫不掩饰女儿的优秀,他沉醉于别人对女儿的夸赞和对自己的羡慕甚至嫉妒之中。但自从女儿考入不理想的大学之后,别人的夸赞一点点减少,他那膨胀的虚荣也被层层盘剥。在王丹谊大学毕业之后,又有好事的人将她和别的同学进行对比,说什么有些小孩虽然高中学习成绩差,考的大学也不理想,但毕业之后考上了哪里的公务员,早早地就结婚生子,比那些学习好、毕业之后却在外面打工的强多了。还说什么学习好有啥用啊,到头来不还是跟着一个穷小子,白瞎了那满墙的奖状。两年来,王丹谊的爸爸受尽了旁人甚至一些亲戚的冷嘲热讽,女儿渐渐成了自己被别人议论和嘲讽的笑柄,他开始意识到命运的戏弄和不公,除了重新让女儿成为自己的骄傲,他无力抗争。

“爸,你想提起陈松涛吧,我本来想过几天再跟你和妈妈聊聊呢。”王丹谊给爸爸盛了一碗汤,面带笑颜。

“大过年的,都好好说话啊。”妈妈似乎已经预测到了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她放下碗筷,拍了一下丈夫的胳膊。

“是啊,大过年的,你看人家孟凡晓都没回来,自己优秀,男朋友更优秀,她爸爸哪来的这么好的福气。”爸爸说话的同时手里的筷子也没有停,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神态显得自然,但他的话却像一尺钢锯把女儿的尊严撕裂成一截截、一段段。

王丹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爸爸会变得如此刻薄,每一次相聚时的慈祥体贴又如此变化无常?为什么爸爸要给自己强加繁重的枷锁?难道自己真的让他感到了失望,让他的幸福受困于外界的议论和指点?但幸福来自于自己的努力和争取,是自我的感受,不用别人的评价。

王丹谊的妈妈重重地拍打了丈夫的肩头,示意他注意自己的言辞。这是一位弱势的妻子和母亲,她没有自己的主张,只在丈夫和女儿之间徘徊,但她了解女儿刚毅的性格,丈夫的话已经刺伤了女儿的尊严,她要劝阻丈夫,她想阻止这场激烈的争吵。

“爸,我让你丢脸了,对不起,有啥话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王丹谊的怒火已处在爆发的边缘,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爸爸,她也不知能否克制。

“说啥啊?!都说过多少遍了,让你跟那个陈松涛分手,找一个像孟凡晓男朋友那样的人,你听吗?除了跟我作对,你还做啥啊!”爸爸放下碗筷,坐到沙发上去了。

“爸,你为什么看不上陈松涛?就因为他是农村的,家里穷,还是因为人家孟凡晓的男朋友是大城市的,家里有钱?对比之下,你觉得自己的女儿给你丢人了,让你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你这么折腾,到底是为我,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愤怒的火山已经爆发,王丹谊歇斯底里地怒吼,全然不顾自己的言语是否会给爸爸带去伤害。

“我为我自己?行!我为我自己!”爸爸站起身来,用颤抖的手指着王丹谊,他只能用急促的呼吸来排解内心的愤怒和对女儿的责备。他断然没想到女儿会讲出这么激烈且带有讥讽意味的言辞,再顽强固执的父亲,内心都有一块专属于女儿的柔软的地方。而此刻,这块柔软的内心被心爱的女儿深深刺痛,他关上门,自己疗伤。

“丹谊,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爸爸说话!”妈妈试图劝说女儿向爸爸服软道勤,但在气头上的王丹谊又如何能听得了妈妈的劝说呢!她只觉得妈妈也站在爸爸一边来反对自己的爱情。她扔下吃了一半的饭菜,也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只剩下妈妈一人收拾着碗筷,泪水和着洗碗水,顺着下水道一起流走。

陈松涛的短信像牛郎发来的一段情话,但隔着银河的织女却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人,而情话也慢慢变成了笑话,无人应答。对于同学的电话催促,她只好发短信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推掉了这次同学聚会。

直到王丹谊启程离开的那天,父女两人也没有讲过一句话,也没有谁再谈起陈松涛这个名字,姑姑来家里做客时问起王丹谊的感情,妈妈也以女儿大了随她去为由,搪塞了过去。

“你不去送一下女儿吗?”妈妈想要缓和一下父女二人的关系,不想让女儿带着情绪离开家。

爸爸又何尝不想呢!他早早地就起床给女儿买了路上的零食,然后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盯着女儿的旅行箱。他感谢妻子给自己铺垫的这个台阶,话音刚落,他就站起身来走到了箱子旁边,虽然无言,但他已用行动向女儿示弱。

“爸,妈,你们不用送的,我一个人坐公交就行。”王丹谊接过了爸爸手中的零食袋,装进了箱子里。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隔这血浓于水的亲情,王丹谊心中的愤恨早已被冲淡,她想和爸爸拥抱,想对爸爸说声对不起,只是身体在迟疑,她站在行李箱的另一边,没有移动半步。

“没事的,一起走吧。”爸爸拉着箱子推开了门,妈妈跟在后面。

王丹谊坐在后座,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到了火车站之后,她让爸妈先回去,而爸爸坚持要跟她一起候车。直到检票的那一刻,当接过爸爸手中紧握着的行李箱时,王丹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拥抱着爸爸说了声“对不起”,眼泪滴在了他的肩头。当王丹谊走过检票口回望时,看到爸爸正在用右手背在眼角擦拭对女儿的愧疚。虽然父女俩的关系在临行的那一刻得到了缓和,但爸爸对女儿情感的阻挠和期盼并没有得到解决,王丹谊不知如何面对陈松涛,更不知如何再次劝说固执的爸爸。

在去郑州的火车上,这位坚强的女孩愁容满面,笼烟眉下含情点点。窗外白杨的孤枝被风吹落了最后一片枯叶,绿油油的麦田却向风倾诉它对雪的思念。王丹谊想起了去年陈松涛躺在雪地里的场景,脸上露出一宛浅笑,泪滴滑入嘴角,但很快,城市的喧嚣和疾驰而过的灰尘一一拍打着车窗,压抑,开始弥漫在车厢内外。王丹谊起身,拉着行李走向车厢两端,火车在减速,车厢连接处传来了车轮与钢轨碰撞的声响,也透过缝隙送来了一阵寒气,她整理了一下围巾,把不开心弹落,随风吹走。她相信自己和陈松涛的爱总能感动时间,那就让时间来替自己诉说。

两人在郑州火车站碰面时,她依偎在陈松涛怀中,感受到这位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心脏的跳动,他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臂膀和可以让心灵休眠的港湾。陈松涛没有任何抱怨,替她擦干泪水,两人携手走进候车厅,踏上火车,总有轨道指引前程。

丁鹏比他们提前到上海,本想着一两天就把房子找好,只可惜勤劳的二房东还没有做好接单的准备,他从网络平台上找到的也都是年前发布的租房信息,试着打了几个电话,结果都是二房东,得到的回复也是过几天才到上海,现在不能看房。第二天,在陈松涛和王丹谊到了之后,三个人又沿着玉兰香苑和紫薇路上的几个小区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一家房产中介开门营业,无奈之下,只能等到上班之后再慢慢找,好在离二月底还有两周的时间。

芯片行业似乎没有所谓的假期缓冲,专业术语称之为Buffer。摩尔定律,这个集成电路的无形推手,推动着整个行业强劲地发展,也带动了整个上下游产业链的快速发展,同时,它也是众多集成电路设计企业头顶上的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时间是它的利刃,在这个急速迭代的技术领域,不进则退,淘汰你往往与你无关。公司要想站在行业的顶端,谋求长远发展,必须在面对市场竞争的同时还要建立产品的快速迭代机制,以打破摩尔定律对于时间的禁锢。

陈松涛的忙碌从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便已开始,时明瑞拉着他和樊斌还有另外一名同事开了一个上午的会,根据公司接下来一年的产品规划(roadmap),对可能的验证需求做了讨论和任务的分派,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部门还需要加人。

几个人在会议室开会的同时,外面的同事也在热烈地讨论着今年的绩效考核和可能的绩效奖金。每个人的心态大相径庭,有人心态平和,淡然看待自己的成绩,即使他获得的是优秀;有人满脸欢喜,虽然他只是良好,但每一次的进步都值得庆贺。

刘景羽转动了椅子,他本想安抚李欣妍可能的伤感情绪,怎知她却平静如常。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毕竟是新人,而且去年的表现确实不好,我自己都不满意,所以给一个合格我已经很知足了,今年要继续努力,向你看齐。”李欣妍向刘景羽竖起了大拇指,俏皮地眨了一下眼,像一抹暖阳,提前把春意送到了刘景羽的身边。

“得得,我这也是半吊子呢,你就别寒碜我了,一起加油吧。”刘景羽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发音产生了变形,同时喉结也在蠕动,眼神故意躲开李欣妍飘向了她背后的电脑屏幕,他莫名的紧张在李欣妍面前一览无余。

“怎么样?都还满意吧。”徐留意的突然出现缓解了二人的尴尬,他拍着刘景羽的肩膀,却发现李欣妍的脸上泛着一层红晕。

李欣妍赶忙转过身去,工位上响起了键盘的嗒嗒声。

“很满意了,你呢?你这脚没事了吧。”刘景羽也学会了嬉皮笑脸,同时也不忘关心一下徐留意。

“你可以的,才来半年,就拿了一个良好,我这三年老兵都实名嫉妒你呢。”徐留意是天生的乐观派,走到哪里都不忘自嘲和对别人的调侃。他拿起桌上的零食,嘴里发出万马奔腾的声响:“要不这周开启年后的第一场,我这只霹雳脚要横扫球场。”

“你确定吗?万一旧伤未愈再添新伤怎么办?”刘景羽讲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滚滚滚!”徐留意的叠声词产生了同频谐振的波段,不知被哪位专注的同事接收。他又拿起一块零食,临走时还不忘继续调侃:“这周啊,我要打爆你。”

虽然徐留意和刘景羽有意压低了两人交谈的声调,但他们的嬉笑怒骂仍然像一根根钢针刺穿了尹正钦那颗脆弱的心。年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他早早地就到了公司,包还没来得及放下,便急匆匆地打开了查看绩效的页面,瘫坐是他看到成绩那一刻的反应。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的结果早已在预料之内,但当绩效那一栏的disqualified(不合格)的结果映入眼帘时,尹正钦仍旧感到脑海一片空白,之前构筑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自己仿佛站在万米高空,坠落时穿云而过,明知死亡即刻来临,可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一种绝望的无奈和压抑笼罩在他那狭小的座位空间。

他没有和任何同事沟通,也没有哪位同事与他分享自己的成绩,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家早有预期。他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枷锁禁锢,手脚不能挪动,声音和神经却变得异常灵敏,他觉得全世界正与他为敌,外界的所有笑声都是对自己无情的嘲弄。他开始对公司、对时明瑞、对团队的每一个人产生愤恨之心,他努力保持克制,待头脑恢复冷静后,在电脑上直接打开了招聘网站,全然不顾在公司的影响,他想用这种对公司和同事的蔑视来回击全世界的嘲弄。

正当他屏气凝神专注于一家家公司、一份份岗位时,刘景羽和徐留意的欢笑像啄木鸟的叫声,在寂寞无数的夜晚再次撕裂他的伤口,还送来一块木屑的戏弄。他怒目转向刘景羽的座位,警告他们停止侵扰,可谁又注意到他了呢?谁又在乎他呢?直到徐留意从刘景羽的座位转身离开,经过他的座位时,都没有将他正眼相看,而除了无声的谩骂和自我麻痹式的抗议之外,他又能如何?谁立滩头说惶恐,唯有流水过江东。

由于陈松涛和丁鹏的忙碌,找房子的重任就落在了王丹谊的肩上。白天在公司浏览各个租房的网站,下班后与房东打电话看房。经过一周的折腾,她终于列举出了最后几个备选项,在元宵节当天晚上,把几个备选项看完之后,三个人终于确定了心仪的房子。

房东是一位东北大哥,在上海二手租房市场深耕五年时间,现在手里有十三套房子,每套房子根据房型不同被分割成数量不等的隔间,这位二房东每天的工作就是穿梭于不同的地方收房租、修缮房间、带新租客看房。如果你距离较远,他还会开车去接你看房。也正是通过与这位直爽的东北大哥的沟通,陈松涛他们才对二手租房市场有了真实的了解,才发现码农的高端民工称谓有多么贴切。


二手租房催生了专门服务于这个行业的装修公司和家电市场。据这位二房东介绍,他手里所有的房子都是从原房东那里毛坯租来,一般签订十年的租房合同,所以租金会相对便宜。一套四隔间的房子软硬装的费用三万元左右,房间内竟然还是木地板,每个隔间的租金八百到两千不等。粗略估算,这位房东大哥一年收入四十万左右,再看看自己还停留在四位数的工资单,三个人陷入了集体的自惭形秽。当他们向房东转房租时,竟然产生一种佃户向地主交余粮的感觉,他们把沮丧的心情装进了行李,又是一次繁琐的搬家。他们租的这套房子原户型是一室两厅,房东把阳台的隔断打掉,客厅和阳台连起来又隔成了一个房间,虽然没有他们原来租住的房子宽敞,倒也有小的精致,只不过价格却与之前的一样。三个人从水果摊老板那里借来了一辆推车,花费了整整一天,才完成了沪漂者的再一次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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